场 房
说起场房,人们会想到了工厂里的场房。这里所说的场房,就是农业社还未解散时,生产队里堆放粮草的场子,守护麦场的人居住的场房。一年四季有人守护,守护人自然就成为“场长”。一般情况下生产队里选一位年长的,沉稳的,能守夜,没拖累,负责任的人看守,因为麦场长年要人看护,要耐住寂寞,不是父辈,就是爷爷辈,自然人们称其某场长爸或某场长爷。夏天麦收后,拉运来的麦捡,摞成麦垛,待麦收后就开始碾场了。插把扫帚连简等碾场用具全堆放在场房里,碾场时根据分工不同,自己认领,收工后交给“场长”如数清点收回。年丰时还要把麦垛留下几垛,留在冬天再碾,年终决算二次分配给各农户备年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场房就是人们聚集的地方,大热天干活中途人们还要坐在场房里歇歇,边喝水边吃馍,凉凉汗,累了场房炕上趟趟,以解乏气。自然场里有柴火,一年四季炕烧得总是热乎乎的,哪怕是夏季三伏天,场房炕始终热着,困乏了坐在炕上解困乏,躺在炕上懒洋洋地伸伸腿,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享受。时间长了没席没被的土炕被人们溜得光溜溜的,没有一丁点尘土,也没有一点炕精味儿。
话又说回来,“场长”一年四季守护着麦场,不论吹风下雨,冬雪严寒,自始至终守护着场房,不但守护,还要防护麦草麦衣和牲畜饲料霉变,不定期还要给队上牲畜铡草送饲料。大年三十,其他人都团聚在家里,吃肉喝酒,或吃一顿可口的饺子,过个年夜,燃放爆竹,热热闹闹过个大年。但场官可不一样,把过年的食物拿到场房里过活,不能离人,最操心的是从年夜到正月十五半个月的时间里燃放爆竹,恐怕把草垛引燃,一个人还要在场子里转着巡看,夜静了还可见到“场长”很孤单的身影。
小时候耍娃娃年代,总是爱往场房里跑,尤其是在冰天雪地里,跑到场房里,坐在热炕上,暖洋洋的。为了逃避家里劳动,避开老人,叫些娃娃伙在场房里,抓抓羊咕嘟嘟,打打扑克牌,看看大人们下象棋,快乐的一天就过去了,有时候“场长”还不要娃娃伙进入场房,害怕引火闯乱子,只有向“场官”求情下话才能进入。
随着年龄增长,上学后就没时间往场房里跑了,遇上礼拜天还要背粪挣工分,两个假期更不用说了,下工后还要背着背笼给猪铲草,夏天麦收后还要下地给自己拾麦穗,添补些口粮。冬天里还要提着粪笼拾粪,添补些工分,还要上山扫茅衣背回家填坑。时间长了耍娃娃的性格就体现出来了,总想贪玩,心痒痒地想去场房里。一到礼拜天总盼着天阴下大雨,或落大雪不能出工,到场房里玩玩。
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小时候坐在场房热炕上听大人们讲故事。虽然他们看过老戏,或者一代人一代人的说书相传,硬是凭着记忆把故事记在心上,一个大字不识,但背下的故事很多,一提起那个书,那一章节,那一段故事,或者明清时代战乱纷飞,或近代抗日战争,解放战争的故事,如瓦沟里倒核桃,光当当倒个不停,有时候为某一情节,某一人物举动说得不细,或有争议,围坐的人们相互争得面红耳赤。如《水浒传》《三国演义》《封神榜》《隋唐演义》等等,都能倒背如流。大人们最爱讲的是《水浒传》,每讲到了有个性的人物时,讲到某个感人的故事情节,有张有弛,讲的自己笑哈哈的,听的人却静悄悄的,时而讲书人困倦了,停下来卷个旱烟吸几口,确把听的人急得等不住了。娃娃伙儿们最爱听的也是《水浒传》,故事里景阳岗上武松打虎那一段最精彩。在娃娃伙的再三催促下就开讲了,大伙儿听得有滋有味:有一天,武松来到谷阳县,见一家酒店门前写着“三碗不过冈”几个字,便进去吃酒。武松觉得店里的酒浓香醉人,便连喝三碗,又让店家上酒。没想到店家不买了。武松大怒,喝问何故。店家说道,这酒很厉害,超过三碗必醉,就无法过前面的山冈了。武松执意要喝,店主只好倒上。武松痛痛快快地喝了十八大碗,才出店门。店主赶紧追上来劝说,景阳冈有大虫,天黑后不能上去。武松不信,还以为店主另有戒心,扔上了山。武松走到半山腰,看到了路边立着一块告示牌,才知道真有大虫。想回去又怕被人嘲笑,武松只好借着酒劲上了山。走进一片树林里,天色已晚,酒劲又开始发作,他就在一块青石板上躺了下来想休息一会儿。这时候忽然刮起一阵狂风,从树后窜出一只猛虫。
这时候说书人突然又停了下来,逍遥地卷起旱烟吸着不说了,把人急得求饶,但还是慢悠悠的吊人胃口。在再三催促下才继续说。
这时候武松急忙站了起来,摆好架势,老虫扑了过来,武松将身子一闪,老虎往后一掀,尾巴一扫,都被武松躲了过去。武松这时全身发麻,额头大汗淋漓,两手攥得紧紧的。说书人说得手舞足蹈,兴奋劲儿难以形容。
在这关键时候,说书人又不说了,真把人给急死了。过了一会儿他又动口了。原来这一扑,一掀,一扫是猛虫的看家本事,三招都落了空,老虫的气势大减。
武松顺手提起身边随身的哨棒打去,谁知举得过高过猛,正好打在树杈上,只听咔嚓一声折成两截。这时候听得正解气,想听听把猛虫打的怎么样了,他提高声调说了一句“故事到此结束,请听下回分解”,又说别的故事了。娃娃们追着问下面的故事情节,他说等到了下一回,天下雨了再来这里听结果,真吊人的口味。心里始终想着结果,总望着星期天下大雨下大雪,这就是说书人的高人之处,始终吊人的胃口,娃娃伙们总是思念说书人。
万般无奈另转一个话题,追问说书人为什么把老虎叫猛虫,他很果断的回答,“回家问你爹妈去”,拒绝了结果,叫人尽管在脑子里回忆……
这就是快乐的童年,这就是永久思念和留恋的场房。
(作者:戴正平 副主任医师 静宁县中医院退休医生 现返聘于该院肛肠科)